因而我們住的屋子很偏僻,下雨天院子泥濘,屋頂漏雨。
冬日連炭爐也無,發潮的被褥,凍得人手腳生瘡。
但我娘很開心。
她很久都沒這麼開心了,帶著我打掃破舊的院子,將桌椅板凳擦得一塵不染。
她還在田園里摘了花,折了柳枝,編成花環戴在我頭上。
她笑著告訴我:「阿音,從今往后,娘帶你好好過日子。」
我從未見她這樣笑過。
我娘她,性情柔弱,其實是個膽子很小的人。
外祖家為富商,她便是那養在閨閣中的嬌小姐。
可后來她什麼都做,粗布麻衣,拿著鋤頭下地,劈柴做飯,圈地養雞。
閑暇時,也教我讀書,什麼女德女訓,三綱五常。
我不喜歡那些書,上面寫的「婦人有三從之義,無專用之道」,看得我眉頭直皺。
于是我便把那書撕了燒火。
我娘看到,急得直跺腳,跟我說紙很貴,書也很貴。
我又皺起眉頭,對她道:「既然知道紙貴,為何還要鋪張浪費,買這些做什麼?」
她囁嚅著:「我自幼學的便是這些,好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兒,都懂這些……」
「娘覺得我像好人家的女兒嗎?」
我發誓,說出的話沒有任何歧義,只是單純覺得,如我們這般淪落到農莊,日子過得實在貧苦,需要操心的只有衣食果腹。
可她偏偏誤解了什麼,臉色煞白,眼眶發紅,默不作聲地回了屋里。
我知道她在哭,但我沒精力管她。
我要去殺狗宰貓,和住在郿縣鄉里的一個小傻子一起。
那年我十歲,小傻子比我還年幼,赤著臟兮兮的腳,蓬頭垢面,瘦巴巴。
第一次見他時,是在鄉里破廟,他用個破陶罐,生火煮肉。
我自搬到莊子生活,已經三年沒有吃過肉了。
尋著肉味找到廟里,看到他正蹲守在一旁,目不轉睛地盯著陶罐。
他傻乎乎的,沖我笑,還大方地分了一碗肉給我。
沒有加鹽,也沒有放任何佐料,但我狼吞虎咽,吃了個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