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人穿著敞胸的褂,赤著腳,有的還抱著奶娃娃。大多皮包骨頭一身是傷,少有幾個身板強壯的,也是麻木呆滯的模樣。
我怕嚇到他,忙拉著良廷坐下。
「這家老爺,每逢初五和十六會施粥,他家粥舍得放米,粥很稠。
「但只有兩大鍋,來得晚就沒了。」
等天亮的日子好難熬啊。
良廷那夜一直沉默不語,靠著府門前的石階,仰頭望著星星。
我知道他是想爹娘了。
「豆腐,你識字麼?」他問。
「你聰明伶俐,找個食肆跑堂,找一戶有小姐的人家去做丫鬟都行,是怎麼做的乞丐?」
我讓他說得有些臉熱,抓抓耳朵。
「少爺說笑了,我大字不識一個,又是賤籍,能做什麼呀?大戶人家的丫鬟干凈體面,又要會梳頭,又要會做點心;跑堂的伙計能說會道,張嘴就是一串吉利話。
「我爹說沒田沒錢的賤籍只能做乞丐,得認識一幫兄弟伙計,才不會被人欺負。女娃更不敢離家,這世道處處是壞人,要小心被賣到窯子里。
「我一直等著長到十四歲,進天香樓做工……天香樓的跑堂只招十四歲以上的,只差兩個月了。
良廷合上眼,虛虛抓住我的手。
「會好的,你天性良善,是個好孩子,不會一直這麼難的。」
說來也怪,他分明比我還小一歲,一張嘴一說話都是讀書人的范。
清早粥棚一開,幾十個乞丐擠破頭地往里沖,把施粥的大官人一家都駭了一跳,說這兩年的災民怎麼越來越多了。
那粥碗太燙了,良廷端都端不住,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囫圇吃進嘴,忍著燙咽了。
那一年的冬天太冷了,良廷的斷手痛得他幾乎沒了半條命,一場初雪過后就來勢洶洶地發起熱來。
我掏空了床底僅剩的半兩銀子,背著他去找仁心堂的大夫,大夫卻只讓我準備棺材罷,說傷處已經拖成了膿毒,要想治得花兩味金貴藥,得二十兩銀子。